为了纪念一代金石书画篆刻大师朱复戡先生诞辰121周年,继承和弘扬朱复戡先生艺术精神,2021潍坊陈介祺金石文化周组委会研究决定,在2021潍坊陈介祺金石文化周期间,举办“千秋复戡”·当代金石书画大师朱复戡作品展。展览将展出朱复戡先生书法、篆刻、国画、印谱、著作等100余件。
怀念吴昌老
朱复戡
我和缶老第一次见面,才7岁。因为我写了一副对联贴在怡春堂笺扇庄的裱画间,他见了后摸摸我的头顶,把我夸奖了一番,当时他已是海内外著名的金石书画大家,我还是个孩童,连向他请教也还够不上,只是感到很鼓舞,暗暗下了决心,要好好学习,不负他老人家的鼓励。
过了10年,我才斗胆挟了自己的篆刻习作,找到他家里,请他指教。承他不弃,对我奖掖倍至,以后我就慢慢跟他熟悉了。
我和吴昌老接触得最多的时期,大约是在1916年到1922年这段时间内。见面的地点,大都是在“题襟馆”。
“题襟馆”是一家书画会,地址是在上海汕头路。会长是俞语霜,副会长是任堇叔(任伯年的儿子)。昌硕先生是题襟馆的名誉会长,还有不少名誉副会长,像曾农髯、李梅庵、王一亭、吴待秋、冯超然等都是,参加的会员中有不少是书画名家,像程瑶笙、徐竹贤、熊松泉、姚虞琴、商笙伯、褚礼堂、洪丽生、吕选青、马企周、骆亮公,较年轻的有田继苇、钱瘦铁、贺天健、张善孖、张大千、孙雪泥等,我是当时最年轻的会员,参加时只有17岁。
吴昌老对这个书画团体是很关心的,差不多每天晚上都要去一下,总是由他的次子臧堪先去,他自己坐了一辆包车(自备的人力车)随后就到,时间往往是在晚上8时左右。由于有昌老等这些书画名家每晚聚集在这里,所以吸引了不少人,也经常来走动,其中有康有为、左孝同、何诗孙、章乙山、刘未林、高云麓、朱彊村、况夔笙、于右任、谭廷闿等。
吴昌老到后有时就在馆里吃饭,馆里吃的是“包饭”,菜的质量较差,昌老来了,就向附近馆子里叫添几样菜。昌老爱吃家乡菜,刚好这里不远有一家“正合馆”,是著名的湖州菜馆,所以多数就是在这里叫的菜。有时我也陪他上那里吃饭。昌老也爱吃西菜,有一次我陪他上“一枝香”西菜馆,在吃菜时,他笑着对我说:“欧美人自以为文明,说中国人野蛮。我看恰恰相反,他们吃饭,动刀动叉,哪里比得上我们的筷子,既文雅、又方便。文明得多哩。”接下来他话锋一转,谈到了文字和书法,他说:“我国的文字有象形、会意,一步步演变成篆隶、楷书、行草,每种书体还有各种派别,成了丰富的书法艺术；欧美的文字,拼来拼去就是A、B、C、D那么20多个字母,怎么也拼不出书法艺术来。”昌老讲话,总是那样幽默、风趣,常常使得我忍俊不禁。
昌老也爱看京剧,我也陪他看过几次。有一次我问他:“京剧唱词你听得懂吗?”他摇摇头说:“不求甚解,但赏其美。”有一晚,我陪他欣赏梅兰芳和金少山演的《霸王别姬》,他一边看一边赞叹不已。我在旁边问他:“虞姬确实很美,但霸王美在哪里呢?”他说:“你看,细致的工笔草虫,衬以大写意的墨笔花卉,两相对比,不是相得益彰吗?”
我那时候自以为懂得很多,喜欢侃侃而谈,锋芒毕露,有一次,我刚读了几篇《史记》,偶有心得,便在几位老前辈前高谈阔论起来。昌老听后笑着说:“朱义方(当时我名义方)年少多才,前途无量。”后来旁的人散了,我坐在他身旁。他突然问我:“臭虫结婚,你看见过吗?”我被他问得莫名其妙,呆了半晌说:“没有见过,你见过吗?”他说也没见过。接着又说:“可见一个人没有见过和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!”这时我才恍然大悟。从这以后,我的“锋芒”被挫掉了不少。
1922年,“题襟馆”的会长俞语霜去世了,任堇叔体弱多病,不常来馆,会务无人负责,就由钱瘦铁建议,和南市的邑庙豫园书画善会合并,改名“停云馆”,主持会务的是汪星伯、赵古泥、李芳园等,名义上的会长还有任堇叔,但多数会员,都因吴昌老不到汕头路去,也就不来了。
“题襟馆”结束这一年,我刻了几方印,大都是仿昌老的风格,拿去请他指教。他细细地看了说:“照刻我的一路看,你不但刻得很像,而且刻得好。”同时还招呼臧堪一起来看。事后我还听任堇叔谈起说:“昌老对别人常夸奖你,说你后生可畏,后起之秀等等。”我听了后,深自惕励,我觉得应当加倍努力,才能不负他的提携奖掖和殷殷期望啊!